第286章 崩塌边缘

　　【帝星圈地方行政长官得诏令，翌日开始陆续入帝星直接向皇帝陛下述职。】
　　【皇帝陛下宴请帝国军部少将及以上将领。】
　　【长老院颁布最新命令，拥有私人领地的贵族，需在半个月内，陆续进帝星述职。】
　　【帝国帝星级科研单位负责人，将在未来两个月内，根据自身工作进度进行调整，进入帝星参加研讨会。】
　　【天怒要塞核心改造人部队，将派出代表，接受皇帝陛下的亲自嘉奖。】
　　……
　　伊兰朵星太空港，杨洺坐在角落，端着律给他制作的‘银河日报’，表情严肃地看着这一条条新闻。
　　现在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。
　　这就是谢尔曼帝国当代皇帝，要强化帝权在帝国权利核心的领导地位。
　　最近这一个月，各类关于帝星的新闻接二连三，此前本隐藏在帝国权力体系核心的皇帝陛下，突然像是发癫了一般，不断宣告着自己的存在。
　　这其实并不利于帝国的稳定。
　　帝国疆域太广阔，大部分行政星距离帝星十分遥远，帝国本身存在的时间，相比于人类寿命而言，也已太过漫长。
　　民众的思想觉醒早已完成。
　　为了防止民变，帝国的调节机制，在不断降低贵族的特权，不断宣扬帝国无敌舰团，让民众相信，他们生活的行星，就是银河系最具有安全感、最富饶也最有潜力的地方。
　　此外，帝国长老院总习惯，将帝国平民阶层与贵族阶层的矛盾，与新联邦这种国家中普通人与资本阶级的矛盾，进行互相类比。
　　如此一来，帝国子民又会觉得，他们生活的其实还挺不错。
　　杨洺觉得，谢尔曼帝国体制最大的优势，就在于，利维·谢尔曼明确指出，帝权必须做贵族阶层脖子上的缰绳，用力拉着贵族阶层，减少贵族阶层对平民阶层的压迫，让社会大部分职业的上升通道如常，机会尽量保持均等。
　　长久以来，谢尔曼帝国社会环境相对宽松，军权与资源开采权被皇帝和贵族牢牢把控，帝权、贵族、平民维持着脆弱的平衡。
　　老皇帝突然高强度的宣示自我存在感，已经在冲击这种平衡。
　　原本格局的既得利益者们，都已陷入了焦虑情绪。
　　大贵族此刻正担心皇帝陛下是否要继续削减贵族特权，处于高位的官员担心皇帝会突然宣布，拿回各等级官员的直接任命权。
　　此刻的军部倒是最稳定的，因为他们本身就直接对皇帝陛下负责，现在跟之前没什么两样。
　　“唉，快到多事之秋了。”
　　杨洺将电子报翻了个面，顿时切换成了国外新闻。
　　【新联邦副总统谴责帝国蛮横的入侵行为，这是对人类文明的践踏。】
　　【又一次，落后战胜了先进，野蛮战胜了文明。】
　　【帝国之末日：新联邦的局部军事优势说明了什么原因？浅析银河系两大强国的万舰大会战。】
　　杨洺头顶慢慢划过六个黑色的圆点。
　　真就是！
　　输赢全凭一张嘴，决胜网络舆论圈？
　　新联邦这种宣传手段，杨洺还真挺佩服的。
　　反观帝国军情局，这个人员配置如此臃肿的帝国情报组织，在星际范围完全憋不出一个响屁。
　　干脆早点拆解，把军事情报、国外情报、内外舆情这三大板块分开算了。
　　杨洺口袋中飘出了一只摄影球。
　　这种悬浮球体是最近刚开始流行的入网终端，太空港大厅能看到不少人的肩膀上都飘着一个。
　　然而，这并不是科技进步，只是时尚轮回，大概百年前也曾兴起过这类入网终端。
　　律的嗓音传来：“老板，米米莉小姐还有两分钟进入太空港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　　杨洺作出丢东西的手势，这份投影报纸炸成了一点点荧光。
　　律小声嘀咕：“您真的不去换身衣服吗？”
　　虽然是来接人，但杨洺的这身打扮确实有点过分随意，拖鞋、裤衩、花衬衫，加个草帽就能直接回地球老家守鱼塘了。
　　杨洺啧了声：“接我大侄女罢了，鼓捣那么帅干什么？”
　　“可是老板您在提到米米莉小姐的时候，体内某些激素分泌总会有轻微的增幅。”
　　杨洺没好气地骂了句：“没事你管我激素分泌不分泌干嘛？人类之所以能屹立于银河系之巅，就是因为我们能用理性克制兽性，用礼义廉耻赋予历史深刻灵魂。”
　　“老板您最近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？”
　　杨洺笑了声：“《皇帝传》里学的，读了几遍过后，一些话不自觉就记住了。”
　　“米米莉小姐出现了。”
　　律贴心地在杨洺眼前投影出了一个箭头，指向了前方正涌来的人群。
　　其实不用律去指，杨洺一眼扫过去，那个最吸睛的美丽姑娘，就是他等了小半个小时的目标人物。
　　已在海盗界小有名气的米米莉。
　　她戴着白色的宽檐礼帽，施了精致妆容的脸蛋上挂了一幅宽墨镜，染成酒红色的长发微微烫卷，浅灰色的吊带连衣裙与她身段完美服帖，包裹着胳膊的蕾丝手套与裙摆下方延伸出的白色丝袜，让她多了几分富家小姐的气质。
　　这还是那个跳帮砍人的米米莉？
　　杨洺皱眉撇嘴一脸费解，米米莉却已经看到了他，欢呼一声，并拢着大腿、很淑女地跑了过来。
　　“蜀黍～”
　　这是什么鬼口音！
　　看她已经热情地张开手臂，杨洺为了不扫她面子，笑着张开胳膊。
　　米米莉如乳燕投怀般撞了他满怀。
　　杨洺感觉到，周围有很多不分年龄的雄性生物，对自己投来了略带酸气的目光。
　　杨洺笑着拍了拍米米莉的胳膊，嗅着那一缕奇特的暗香，笑道：
　　“好了，这里人太多了，先去船上再叙旧。”
　　米米莉的行李箱在后方飘了过来，行李箱前端的固定屏中，穿着一身典雅长裙的莫莉显露影踪，对杨洺提裙欠身。
　　“你好，尊敬的杨洺阁下。”
　　“你好莫莉。”
　　杨洺笑了声，米米莉已经挽住了他的胳膊，朝着前面张望着。
　　“我的粑粑呢？”
　　“你爸赶去邻国开会了，”杨洺笑道，“现在是资源整合关键时期，他这位能源大亨可是忙的很。”
　　米米莉嘴角微微撇了下：“忙呗，我也不是来见他的。”
　　“你这什么情况，打扮的这么淑女。”
　　“不喜欢吗？”米米莉啧啧笑着，似乎有意把杨洺抱的更紧了一些，“我现在正被七八个小国通缉，当然要做一些遮掩。”
　　杨洺笑道：“都到这里了，你还怕什么？”
　　“小心点总归是不错的，”米米莉将礼帽摘了下来，丢到行李箱上，几根头发飘到了杨洺肩头，“叔叔这次怎么有空了？你不是应该更忙碌吗？”
　　“去船上说。”
　　杨洺答应了声，带着米米莉进入了太空港的军事应急通道，在一群乘客的注视下，登上了一艘小型运输舰，落向了地表。
　　刚进船舱，米米莉发现各处活动的只有几台女仆机器人，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。
　　“可憋死我了！”
　　米米莉抱怨一声，抬手就要去解自己的长裙，杨洺赶紧转身坐去驾驶位。
　　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，杨洺没忍住扭头看了眼，却见米米莉毫不避讳地脱下了长裙，只穿着轻薄如背心的防护小衣和安全裤，在行李箱中拿出了比安全裤也长不了两公分的热裤。
　　前后不过两分钟，富家千金变成了火热辣妹，高跟鞋替换成了一双厚底的小短靴。
　　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，两条笔直的长腿交叠搭在控制台边缘，轻轻晃动着脚丫。
　　杨洺道：“你也注意点。”
　　“叔叔又不是外人，”米米莉眨了眨长长的睫毛，主动向杨洺这边靠了靠，“还是说，叔叔依然会对我产生一些想法？”
　　“我跟你爸保证过了，不能对你出手。”
　　杨洺轻轻叹了口气：
　　“虽然我不是一个保守的人，但我确实需要尊重自己做的许诺。
　　“你刚才不是问，我为什么有空吗？
　　“帝国远征刚结束，国内出现了一些动荡，帝星圈也不太安稳，我就托病回来转转，避一避风头。”
　　米米莉对帝国政治并不感兴趣，问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。
　　她意气风发地说着：“好吧！既然你有了时间，那本船长就勉为其难当你的伴游，陪你到处逛逛。”
　　“你舰队不管了？”
　　米米莉笑道：“什么舰队，只是一群海盗和一些小破船罢了，海盗团已经进入休整期，他们去黑市倒卖挤压的货了，这段时间业务不错，他们估计要忙个几个月。”
　　杨洺有些纳闷：“你不直接管财务吗？”
　　“如果我事事都要自己去做，就算是八个我，也要被海盗团的事务累死。”
　　米米莉伸了个懒腰。
　　她似乎是在有意展示着自己美好的身段，没有丝毫赘肉的纤腰伸展着，雪白的肌肤散发着微微的光泽，流畅的马甲线十分吸睛。
　　杨洺差点忘了，这位可是个美白爱好者。
　　米米莉慢悠悠地说着：“既然选择用人，就要去信人，与其时刻担心这人会不会背叛你，不如在用人前看清他的本质，在日常维护好自己的威信。”
　　“行吧，”杨洺轻笑了声，“就打算一直在海盗这个行业干下去？”
　　“暂时没有换行的打算，不过……”
　　米米莉扭头看向杨洺，宛若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光亮。
　　“如果叔叔你允许我跟随你去闯荡的话，我可以暂时放下这份事业。
　　“你所经历的那些，是我的海盗日常不能比拟的。”
　　“我这边太危险了，”杨洺温声说着，“这些事稍后再议，如今我虽然也算在帝国站稳了脚跟，但始终根基太浅，而且晋升之路并不算明朗，我也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发展。”
　　“叔叔你是想成为帝国的人上人吗？”
　　“只能说，在帝国获得权势，对完成我的理想和目标，有一定的帮助。”
　　米米莉仔细思考着。
　　杨洺点开投影屏，推到了米米莉面前，笑道：“看看，这是我给你安排的行程。”
　　“呃，暗星2号基地？我们要去你的秘密基地吗？”
　　“那里有一条智械生产线，”杨洺轻声说着，“你不是很向往机械改造吗？我带你设计几个机械改造的方案。”
　　“真的？！”
　　米米莉喜出望外状，随后她机智地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。
　　“叔叔，你是想劝我放弃机械改造对吗？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更改主意的唷。”
　　杨洺笑而不语。
　　整个船舱都飘荡着那股暗香，让他心情变好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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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唉。”
　　帝星，某处技术人员聚集的数十万人的城市边缘，一座公园中。
　　穿着外骨骼装甲、戴着战术头盔的凯瑟琳，从悬浮踏板上跳了下来，坐在一只喷泉前的仿石质的座椅上，静静地出神。
　　离开那些王宫贵胄的庄园区，凯瑟琳总算不用去看那些大贵族集体堕落的场景。
　　帝星上的帝国公民很少，只有大概一亿多人，其中九千万是‘普通公民’，一千万人是那些王宫贵胄私人财产般的奴籍子民。
　　帝国的奴籍并不多见，而且大多是在一些半资源半行政的行星上，都是一些重罪者或者战争俘虏。
　　——之前帝国覆灭了一个小国，就将那里百分之三左右的人口，贬为了非正常公民。
　　罪恶与压迫，就发生在这些奴籍身上。
　　凯瑟琳其实听说过贵族对奴籍的迫害，但当她真正看到那一幕幕情形，依旧冲击着她根深蒂固的观念。
　　帝国的贵族，并没有那么高尚。
　　本该是帝国精神象征、文明代表的帝星，却挂满了人性的丑恶。
　　凯瑟琳低头看着通信器，虽然无法对外联络，但手指摸一摸那家伙的头像，心底也能多一点慰藉。
　　大地传来了轻微的震颤。
　　帝星模块开始转动，天空中模拟出的恒星也开始挪移位置。
　　帝星所在恒星系一片黑暗，因为居中的恒星已经被薄薄的吸能装置包裹，为帝星源源不断提供着近乎无尽的能量。
　　可就算如此，有时候却还要从该恒星系之外运送能源。
　　帝星仿佛就是个吞噬能量的怪物。
　　凯瑟琳抬手扶着头盔前端，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。
　　‘凯瑟琳，不要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。’
　　瑞瓦主任的嗓音总是那么冷静。
　　‘凯瑟琳队长，我们不断拼了命去战斗，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渣？我们在出生就定下了死亡日期，去参加那个必死的人体升维实验，就是为了给这些人渣铺路？这我不能接受，我不能接受！’
　　‘队长，我们是超改者，我们该去面对强大的敌人，而不是成为贵族的看门狗。’
　　‘我受不了这里了。’
　　队员们的嗓音渐渐多了些激动。
　　‘我亲眼看到，他们把几个年轻人吊起来一点点打死，尸体被拉去喂了宠物！’
　　有人在耳旁冷嘲热讽：
　　‘奴籍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奴籍，他们在用基因优化技术给自己筛选玩物，人类在这里只是玩物你懂吗？’
　　‘这有什么大不了的，看不惯不如努力成为他们的一员。’
　　‘我们是超改者，何必去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，不然这里为什么叫帝国，而不是谢尔曼联邦？’
　　这些身影突然消失，变成了一名只穿着一件内衣的女孩，在路边庄园角落冲了出来，却被两只机械卫兵抓住了双脚，拖回了庄园的角门。
　　‘救我！救救我！求你们救救我！’
　　她突然想到了，自己参加过的几次对外战争，士兵与敌人的尸体仿佛堆成了小山，而她此刻正茫然地站在山顶。
　　“哼！”
　　凯瑟琳突然双手捂住头盔，身体在微微颤抖，似乎忍受着莫大的痛苦，耳中不断回响着嗡鸣。
　　她不知道的是，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藏着的隐藏摄像装置，已经将焦点放在了她身上，仔细观察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