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4章 王座之上

　　“奇怪，026为什么会出现在温莎的朋友那？”
　　下午两点，杨洺开车将温莎送回财务大臣的府邸，独自返回皇宫时，依然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。
　　住在廉租房中的前经济学教授。
　　这位老奶奶学识十分渊博，举止优雅、谈吐不凡，杨洺用自己在智械暮光参加评估考试时遇到的一个问题，问询了这位老奶奶，她的回答让杨洺很受启发。
　　这简直就是一位二级文明的老学究。
　　温莎带杨洺过去，其实有让这位知心‘老’朋友帮忙把关的意思。
　　一点女生的小心思罢了。
　　杨洺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　　反倒是，026会出现在那位老教授身边，让杨洺略感在意。
　　这小姑娘的身份太过敏感。——她曾是军方的秘密武器，现在也只是被杨洺影响得了部分自由。
　　趁着温莎和老教授去做饭，026对杨洺偷偷解释过：
　　‘卡路咪给我安排了新的住所，就在旁边。
　　‘我被卡路咪开除了，在那种编制中开除了，现在就在卡路咪那里上班，所以价值也就成了一个普通的务工人。这里有很多卡路咪的手下居住，像是员工宿舍，所以我就被安排了过来。感觉还不错，很自在，我还准备多攒点钱，看能不能把爸妈弟弟也到这里生活，他们住的地方离叛军太近了。’
　　杨洺看着她那张俏脸，并没有看出半点说谎的痕迹。
　　‘您在跟这位贵族小姐恋爱吗？’
　　026问这话时，那双大眼满是亮光。
　　追八卦的亮光。
　　杨洺暗中问了026最近服药的情况，026十分开心地告诉他，她现在已经把服药间隔拉到了五十个银河时，药效也换成了最低程度。
　　‘这是最磨砺自己毅力的事，我现在就想多活几年，争取追上银河人类寿命的平均线。’
　　026很认真地说。
　　杨洺摇摇头，将026的小圆脸在脑海中晃走。
　　“律，”杨洺突然道，“重新调查一下卡路咪。”
　　“这个妈妈桑有什么问题吗老板？”
　　律的嗓音在隐藏式耳机响起：
　　“她就是古顿马哈手下的一条牧羊犬……不过老板你既然下命令了，勤劳的小律当然会高效完成！我去把卡路咪身边的人全调查一遍！”
　　杨洺笑道：“辛苦了。”
　　“老板考虑下涨工资的事就足够了，不用每次都说慰问的话，这样并没有实际意义，”律提醒道，“或者，给飞南号加装两个大号的处理器！”
　　杨洺笑而不语，丝毫不敢接话。
　　律看上的主脑处理器，他现阶段还真买不起。
　　只要一想到发展行星需要的海量资源和钱币，次级古神生命体总会默默流下贫穷的泪水。
　　怪兽悬浮车缓缓驶入岗哨检查管道。
　　杨洺落下车窗，对守着几台扫描仪的女兵眨了下眼，后者洋溢着热情的微笑，仔细看了几眼杨洺的证件，打卡放行。
　　前方那黑洞洞的椭圆山洞就是四号基地入口。
　　杨洺打开前大灯，跟在几辆悬浮车后，缓缓进入山体内部。
　　他神情渐渐恢复严肃。
　　飞蛾计划，进入倒计时。
　　……
　　皇帝的生活还真是奢侈。
　　伊兰朵星临近黄昏的时刻，第十五号宫门附近。
　　杨洺静静地站在宫门旁的过道中，打量着墙上、天花板上的壁画，估摸着脚下这种天然石材每平方的要价。
　　飞蛾计划倒计时二十分钟。
　　皇帝老儿正在寝宫休息。
　　这是再合适不过的行动机会。
　　此刻，杨洺率领五十名仪表出众的护卫团士兵，守在十五号宫门内外，这也是近卫团平日里的值班时间。
　　飞蛾计划唯一的漏洞就在这。
　　杨洺的值班时间，是律入侵系统调整过的，哪怕律做的再小心，这件事本身也容易露出破绽。
　　‘见到皇帝该怎么办？’
　　杨洺不断思考着。
　　他的目的，是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，为自己稍后的晋升铺平道路。
　　在这个封建帝国体制的政体中，只要皇帝愿意，杨洺明天就能成为一个行政星的提督。
　　‘放轻松，这只是一个傀儡国家的傀儡皇帝。’
　　杨洺暗中嘀咕。
　　前方出现了几名女官，说笑着在走廊路过，有两位女官还多看了杨洺两眼。
　　杨洺含笑点头，继续一丝不苟地站岗。
　　大尉？
　　皇室的小侍卫罢了。
　　杨洺让自己表现的尽量自然。
　　他想到了自己对伊兰朵星的第一印象。
　　那是在星舰客舱的宣传视频里。
　　淡蓝色的星球上，庞大的城市塞满了冲积平原，一座座高达千米的‘纤细’高楼探入空中，高楼的顶部就如金色的方形殿堂，与山崖上的皇宫宫殿群交相辉映，大气层内到处飘着小型飞船和悬浮车。
　　他又想到了第三个幸福，那片在地下的拥挤城区。
　　上学路上欢闹的少年，蹲在街边专心致志摆弄玩具的孩童，行色匆匆的成年男人，抬手找寻阳光的街头舞者……
　　杨洺突然理解了艾德旺的煎熬。
　　‘但这些与我无关。’
　　杨洺暗中提醒着自己。
　　倒计时三分钟。
　　杨洺粗略估算着时间，忍住去看手表的冲动，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守卫宫门的任务，心底思索着接下来要用的台词。
　　‘陛下，您受伤了吗？我是四团四队的杨洺！’
　　呃，这么说是不是太粗浅了？
　　没必要，只需要前面那半句，自己口吻中多几分关切、多几分嘘寒问暖就够了。
　　一国的皇帝，就算几十年前是个废柴，现在也早已成了一只老狐狸，必然能洞察人心。
　　是的，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分，给皇帝留下个不错的第一印象就足够了，剩下的环节要通过二皇子去实现。
　　在皇室护卫军中提升军衔，然后跳去军方中，成为皇帝重新掌握军方大权的工具人，这就是杨洺当前最理想的发展道路。
　　虽然执行起来相当困难。
　　倒计时……
　　滴滴滴！
　　杨洺耳中的隐藏式耳机传出蜂鸣。
　　呜——
　　宫门左上角亮起了红灯，警笛声响彻整个皇宫、三十多座大殿！
　　计划开始！
　　杨洺并没有直接跑动，而是在上衣口袋拿出了戒指状的对讲机，套在了自己小指上，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混乱消息：
　　“行刺！有人行刺！”
　　“我们的网络瘫痪了！保护陛下！”
　　“寝宫方向的网络防火墙被攻破了！所有仪器都在失灵！该死的，宫门打开了！”
　　“让陛下快离开寝宫！”
　　“不行！寝宫有最高的防御工事，各个方向的宫门都被打开了！你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个方向！”
　　“该死的！”
　　费利蒙将军沉稳的嗓音响起：“所有无关人等保持原地静默，侍女、侍卫都固定在原地，谁如果妄动半步，直接开枪射击。让所有接收到我指令的卫兵，立刻大喊这条消息！”
　　意料之中的应对手段。
　　杨洺立刻抬头高喊：
　　“所有人员原地站好！谁也不要乱动！妄动者立刻射击！重复！”
　　十五号宫门内外的卫兵们轮次高呼，立刻将镭射枪保险栓打开，锁定了不远处几名面色苍白的侍女。
　　杨洺继续大喊：“放轻松！不用担心！站在那不要乱动！不要轻易开枪！”
　　四大队的值班卫兵有些紧张地大喊：
　　“是！长官！”
　　杨洺话音刚落，戒指对讲机中立刻传出了高呼声：
　　“七号宫门方向！雷达显示那里有物体快速移动！在冲向陛下的寝宫！”
　　“那里的士兵是吃干饭的吗！”
　　“联系不上，我们跟他们失去联系，派人去跑步传信！用喇叭广播！快想办法！你想被皇室法庭起诉吗混蛋！”
　　“来不及了！”
　　“不，来得及。”
　　费利蒙将军的嗓音再次响起：“所有能听到我指令的卫兵，解除原地静止状态！目标已出现，在七号宫门通路！附近卫兵协调阻击！所有尉级军官、三级士官，立刻向陛下寝宫外移动，务必阻拦下对方！收到回复。”
　　这老将军的嗓音也不免有些紧绷。
　　铺满了投影屏的指挥台前，费利蒙皱眉看着这片‘蓝屏海洋’，心底泛起了无力感。
　　大半监控被黑掉。
　　发出去的指令没有回音。
　　是新联邦吗？
　　恐怕也只有他们有这种技术手段。
　　他们要直接弑君，从而完成颠覆这个国家的目的吗？
　　老将军看向自己的亲信，低声道：“立刻通知二殿下。”
　　突然！
　　“四团四大队收到。”
　　杨洺的嗓音出现在应答机中。
　　一处蓝色屏幕轻轻抖动，出现了十五号宫门处的画面。
　　那名近来风头正盛的大尉、二皇子唯一安插在近卫团中的心腹军官，此刻已经拔出了手枪，带着六名三级士官在十五号宫门出发，朝寝宫方向火速疾驰。
　　费利蒙将军精神大振。
　　“四团三大队收到！”
　　“二团六大队收到！”
　　“一团十二大队收到！”
　　…
　　接连不断的回音，让费利蒙将军攥起了拳头：“动作快！保护陛下是你们的唯一使命！”
　　仅剩的监控画面中，一批批卫兵冲过连续的门户。
　　但费利蒙将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，各处传来了‘噩耗’。
　　“我们前面的门被锁定了，无法通过。”
　　“指挥台，编号2343的门无法打开！”
　　“呼叫指挥台，我们行动受阻。”
　　几处监控视频中，卫兵们被挡在了皇宫内设置的安全门外。
　　一名技术员大喊：“高速移动的目标已经接近寝宫！”
　　费利蒙将军只感觉有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自己的心脏！
　　他屏住呼吸，不断搜寻着各处视频画面，居中的监控画面轻轻抖动，似乎有复原迹象。
　　“寝宫外的监控恢复了！”
　　费利蒙将军抬头看去，七道身影组成的小队冲到了大门口，与门口端枪的两队高阶机械卫兵正面相遇。
　　杨洺的嗓音传遍指挥台：“四团四大队已抵达目标点，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目标。寝宫大门是开启的状态，无法判定里面的情况。”
　　费利蒙将军犹豫了下，立刻道：“杨洺上尉，将武器交给身边人，去确认陛下是安全的！”
　　老将军扭头喊了句：“给机械卫兵传输指令，杨洺上尉准许临时进入陛下寝宫。”
　　“是，长官。”
　　杨洺将手枪递给身旁护卫，解下了武装腰带，抬手整理了下军帽，走过了两名机械士兵中间缝隙。
　　五米高的宫门保持着一拳的缝隙，杨洺将它轻轻推开，容许自己通过后，闪身钻入其中。
　　一间摆满了各类珍奇装饰品的巨大‘卧室’出现在杨洺眼前。
　　面前是五级台阶，杨洺迅速迈上，左右的小型喷泉传出了哗哗的声响，地面那如镜面般的地板，倒映着布置成了璀璨星空的天花板。
　　十多名美丽的侍女紧张地结成人墙，挡在了杨洺前路。
　　杨洺已无需向前。
　　落风帝国的皇帝就坐在前方的王座，此刻已经能看到皇帝那带着老年斑的苍老面容，以及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。
　　杨洺立刻行了个军礼，又低头躬身，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皇宫的礼节：
　　“近卫团尉官！受将军之命！确认陛下安全！”
　　“嗯，”老皇帝看不出半点紧张。
　　他的面容与艾德旺十分相似，身材高大、额头宽广；他光脚斜坐在镶嵌着诸多名贵元素石的王座中，右手撑着面颊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　　“免礼吧，尉官。
　　老皇帝问：“外面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杨洺中气十足的应着，慢慢抬头，目光与老皇帝对视。
　　杨洺瞳孔一缩，立刻挪开视线，快声道：
　　“陛下，七号宫门处出现了攻击警报，各处宫门好像都受到了攻击，失去了控制。我们判定这是有人要行刺陛下，现在各部已快速赶来门外支援，请陛下放心！”
　　“嗯，”老皇帝淡然道，“下去吧，我英勇的尉官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杨洺行了个军礼，让自己紧绷着脸，以免露出什么破绽。
　　等他转过身，杨洺立刻闭眼感应了两秒，再睁开眼时立刻提步前行，逃一般走下五级阶梯，闪出了宫门。
　　他……
　　他看到了什么……
　　脑海中，刚才的情形不断浮现。
　　杨洺恍惚间见到了，那排侍女身周包裹着淡淡的色彩，但皇帝身周是一片灰色。
　　高级仿生机器人？
　　当然，这没什么好惊讶的，皇帝弄个替身很正常。
　　但杨洺在寝宫中没有感应到任何隐藏起来的生物体，而整个皇宫，除了没有网络的寝宫、会议厅、主政殿，其他区域早就在律的监视之下！
　　杨洺手指敲打着手表，断断续续敲了半分钟，发出了一条消息。
　　‘律，发现了吗？’
　　“老板，没有检测到任何与皇帝关联的外部信号……现判定，是独立运转的仿生机器人，或者说，机械思维体。”
　　杨洺喉结上下晃动。
　　他扭头看向宫门，仿佛能透过这厚厚的合金看到恢弘的大殿。
　　一个银白色的骨架坐在王座上，黑洞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