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一章 零星布子

　　回城的马车上。
　　管家巴巴斯坐得笔直，整个身体就和打了石膏似的一动不动。
　　罗森也随他，他开始仔细说工程的情况。
　　“巴巴斯，我希望，这笔工程款能全部用来转化为领地上实实在在的好处，而不是进了某些贪婪者的口袋。”
　　巴巴斯心中一震，腰背绷得越发紧了，立即喊道：“领主请放心，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。”
　　罗森被他震得耳朵疼：“不用喊，小声说话。”
　　“是……领主大人。”
　　罗森继续说。
　　“我能感觉到，在贫穷村庄建工程，工作量很大，也有不小的危险性，而我也并不是一个苛刻的领主。”
　　“所以，接下来三年，我会将你的年金从35克朗提到80克朗。你也将是菲兰德的村长，并配备20个低阶武士帮助你维持村庄的秩序，也保护你的安全。”
　　低阶武士只是暂时的，等工程完了，巨款花光了，也就不用特意保护了。
　　过个一两年，村里组织一队民兵就足够维持秩序了。
　　巴巴斯大喜：“非常感谢领主的体恤。”
　　但罗森前世开过厂，知道光给眼前好处是不行的，必定滋生腐败。
　　想要杜绝这状况，有两招。
　　一是威慑和监管，一是画未来的大饼，让手下人有奔头。
　　神印法师的威慑应该够了，所以再画个大饼就可以了。
　　他开始画。
　　“记住，如果工程干得好，让我感到满意。那么，等到工程完工，我会给你一张终身的聘任书，保证年金在100克朗，一直到你干不动为止。”
　　“而到了那时，你儿子也可以接任你的职位和薪水。”
　　巴巴斯心中顿时狂喜，音量再次控制不住提高。
　　“领主大人，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干好这件事。”
　　这事已经不仅仅是赚取一点小钱了，干的好了，他家未来数十年内的衣食住行就全都有了稳定的保障。
　　一时间，巴巴斯心中那小小的贪念消散地无影无踪，心中就一个念头。
　　他一定要把这事干得漂亮，为自己的家庭打下一份基业！
　　罗森清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，满意点了点头：“嗯，我信任你。”
　　顿了顿，他又问：“一套亚麻衣裤要多少钱？”
　　“成人七八十克伦，小孩二三十克伦，看尺寸，也看做工。但绝不会超过一克雷。”
　　“嗯，那我再给你400克朗。”
　　“你给村里每个人，无论他是老人、男人还是女人，哪怕是刚出生尚在襁褓的婴孩，都买上两身质量上好的，全新的，亚麻布衣服和裤子。”
　　400克朗肯定给多了，多余的就算给管家的跑腿费吧。
　　整天在那么脏的地方给他干活，也实在不容易。
　　末了，他又轻轻点了一句。
　　“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搞到这些衣服，只要合乎银月堡的法令即可。多余的钱，就全归你。”
　　他刚才在广场看到至少四分之一是没裤子的，除了男人外，还出来了很多娘们。
　　虽然她们尽力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诸如树叶，木桶对要害处进行了一定的遮挡，但还是不堪入目。
　　另外，之后干工程也要出门，总不好让一群村民光着屁股干吧？
　　巴巴斯很是高兴，立即挺起胸膛：“领主真是慷慨仁慈。菲兰德村的人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。”
　　罗森完全不希望村民报恩，只希望自己领民别一个个过得和野人一样。
　　最重要的是，他希望通过这些事获得一个仁慈慷慨的好名声。
　　相信机会来临时，这份名声会给他带来不少助力。
　　说到这里，这事就完全定下了。
　　等马车回到银月堡，先去了一趟圆月银行，先给了巴巴斯一千克朗的头款。
　　再到市场，以4克朗的月金，雇佣了20个家底清白，平民家庭出身的低阶武士作为巴巴斯的帮手。
　　这又是一笔支出，好在最多只需要雇佣半年即可，算是一次性支出。
　　然后，领地的事情就定了。
　　罗森也不担心巴巴斯会携款潜逃，因为这家伙有家有室，有儿有女，家族世代都生活在银月堡。
　　再有终身聘任的许诺，相信以他的精明，很容易分清轻重。
　　也相信随着领地事务的展开，他仁慈慷慨宽厚的好名声，也会快速传遍黄水高地。
　　忙完一切，再次回到阳光小筑时，已经是下午四点。
　　回家之后，罗森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法术当中。
　　论文要写，新的术法领域要开拓。
　　伯爵的两个神技要融合。导师的术法心得也要继续深入的学习。
　　毕勒古的观星记录也要仔细研究。
　　施法能力的提升也不能落下。
　　总之，罗森忙得昏天黑地的，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在术法中。
　　时间一天天过去，由法师行会组织的，一年一度的鲜花学会也一天天临近。
　　届时，整个黄水高地的正式法师都将被邀请参加，每个正式法师还可以携带三个学徒参与。
　　有些正式法师没有学徒，就有非正式法师早早找上门，购买其闲置的学徒位。
　　这钱还不是小数，越有名越强大的法师，学徒位价格越高。
　　罗森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赚钱机会。
　　他的三个学徒位已经卖了，获得180克朗。导师瑟兰迪斯则卖了120克朗。
　　也不知道怎么搞的，罗森一个低阶法师的学徒位竟然比导师贵出了许多。
　　当然，这段时间里，罗森也不是完全闭门造车。
　　毕勒古法师七天开一次下午茶会，罗森次次都会去参加。
　　而他所以如此殷勤，目的有很多。
　　结交朋友，积攒人脉，提升术法界声望等等等等。
　　当前最重要一个目的，是为自己和导师即将发表的新论文造势！
　　这天，罗森照常参加茶会。
　　如之前一样，他坐在大厅角落里，一边喝奶茶，一边和几个年轻法师讨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问题。
　　其中就有毕勒古的侄子艾兰·德米兰特。
　　两人已经是交情不错的朋友，没事基本就坐一桌。
　　这天也一样。
　　这天的讨论话题是，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推着天上的动星绕着太阳在转。
　　艾兰抿了口月光酒，随意说道：“我觉得是黄金神的力量。”
　　“嘿，艾兰，这里不是神殿，不用这么虔诚。”
　　说话的是一个叫哈文的中阶月亮法师，28岁，父亲是炉灰镇领主，而他是家中次子。
　　他随后发表自己的看法。
　　“按照毕勒古先生的观星记录，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，至少在近距离的星体间，存在一种看不见的，无形的吸引力。”
　　罗森听得心中一动：‘哦豁，留名史册的时机成熟啦。’
　　当然，他很淡定。
　　因为这几个法师虽然有不错的想象力和观察力，术法上的修为可能也比他强，但数学功底却还都处于比四则运算高一点的状态。
　　这世上，绝大多数人绞尽脑汁能干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，但唯独就是解不出数学难题。
　　那些能为了解题开创出一套全新数学工具的，全都名留史册的大牛！
　　而动星，就是行星。
　　要解决行星运转问题，就必须要用微积分，也就是流数才能彻底解决。
　　所以，他们铁定讨论不出什么结果。
　　最终还得来问他。


第 一百二十一章 我猜的，我看的，我算的
　　枫叶茶会。
　　罗森坐在角落，双手抱着杯奶茶看着几个年轻人在‘异想天开’
　　当哈文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后，第三个年轻法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　　“我完全认同哈文法师的想法。”
　　“事实上，我还认为，两颗动星之间的吸引力，很可能和相互间的距离呈平方反比关系。”
　　说这话的法师叫莱迪雅，二十五岁的女法师，父亲是银月堡财税部部长格鲁比爵士。
　　爵士头衔不高，但财税部长可是肥差，培养一个法师毫无负担。
　　当然，并不是所有女法师都是美丽的，莱迪雅容貌身材都很平凡，脸上唯一出彩的就是一双深邃的黑眸。
　　另外，谁也不能否认她的术法成就。
　　年仅二十五岁，就已经是中阶法师，并且已经独创了三个逻辑法术，其中二个低阶，一个中阶。
　　而她说的话也一下引起了同桌年轻人的注意，包括罗森。
　　罗森看了她一眼，觉得这姑娘脑子真是不错。
　　炉灰镇男爵之子哈文立马询问。
　　“为什么是平方反比，而不是立方反比。除了距离，还和其他东西有关吗？”
　　莱迪雅摊了摊手：“哈文，如果我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，那我在鲜花学会上肯定会万众瞩目。”
　　言下之意，她不知道。
　　这时，艾兰开口：“莱迪雅说得应该是对的，因为我叔叔也这么猜。”
　　莱迪雅顿时笑起来：“能和毕勒古法师想到一起，真是让我感到万分荣幸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又深深叹了口气。
　　“群星的奥秘真是深沉难测啊，明明它们一直就在那里，任由我们凡人观察，我们却看不透，更摸不着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抿了口月亮酒，转头看向罗森。
　　“罗森法师，你今天不发表下自己对群星的见解吗？”
　　她这么一问，艾兰和哈文也都转头看罗森，等着他的回答。
　　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，这位少年法师发言十分谨慎，但只要他开口，那必定是真知灼见。
　　罗森抿了口温奶茶，平静一笑。
　　“我完全赞同莱迪雅的说法，并且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，星星间的引力和相互间的质量乘积成正比。”
　　莱迪雅眉头一扬：“喔～罗森法师总是语出惊人，你说的这个质量，是你那篇重力论文中提出的概念吗？”
　　“没错。”
　　讨论到这里，哈文法师就做了一个总结式发问。
　　他这么说：“那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力，和质量乘积成正比，又和相互距离呈平方反比，那动星围绕太阳的轨迹应该是什么形状呢？”
　　说完，他摊了下手，一脸理所当然地给出自己的想法。
　　“我个人猜测是圆，因为只有完美的圆才符合星辰的身份地位。”
　　莱迪雅立即摇头：“不不不，自然总是不完美的，不可能是圆。”
　　哈文立即争辩：“自然的确不完美，但我们讨论的不是自然，而是天上的星星，那可是众神的领域。”
　　艾兰哈哈笑道：“星空中可没有众神，至少我叔叔没看见。”
　　哈文便道：“好吧，莱迪雅那你的说法是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猜是椭圆，当然，我就这么一猜，并不知道为什么。艾兰，你叔叔怎么说？”
　　艾兰嘿嘿一笑：“莱迪雅说得对，我叔叔和我根据观测结果进行推算，最后发现是椭圆。”
　　“还有一个有趣事实是，太阳的位置，正好和椭圆轨迹的某个焦点重合。”
　　罗森听得心中微动：‘好家伙，这叔侄俩都弄出开普勒行星定律了呀。’
　　刚才的讨论说明，此刻距离最终的万有引力定律，只有一步之遥了。
　　当然，在地球，这所谓的‘一步之遥’，约等于半个世纪。
　　然后，莱迪雅就发出了终极一问。
　　“那为什么会是椭圆呢？”
　　艾兰耸了耸肩：“这就是神的奥秘了，我等凡人想要知道答案，得祈求神的慷慨。”
　　哈文咧了下嘴：“你刚不是说没在星空中看到众神吗？怎么又绕回来了？”
　　“毕竟也可能是神遮蔽了我叔叔的视线。”
　　莱迪雅再次转头看罗森：“嗨，你怎么说？”
　　于是，另外俩年轻人也都看罗森，等着他的看法。
　　罗森微微一笑：“毕勒古法师的观测结果非常精准。记录显示，六颗动星的轨迹的确是偏心率不同的椭圆。”
　　顿了顿，他重点补充一句：“而且，也必须是椭圆！”
　　哈文一怔：“必须？你凭什么这么说？”
　　莱迪雅立即追问：“是啊，你凭什么这么说呀？”
　　艾兰更是急迫，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　　“理由，罗森法师，说服别人是需要理由的。”
　　罗森晃了晃杯中奶茶：“因为……我用数学算出来的。”
　　这话一出，小桌周围的空气一下就凝固了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艾兰正准备喝酒，嘴唇都碰到了酒液了，硬是没喝进去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莱迪雅眼睛紧盯着罗森，至少半分钟没眨眼皮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哈文一口酒含在嘴里，半天没咽下去。
　　时间足足定格了半分钟才重新恢复流动。
　　“呵呵～”
　　艾兰干笑一声，端到嘴边的酒杯一口没喝，就重新放回桌面。
　　“罗森，这玩笑可不能乱开。”
　　莱迪雅揉了揉干涉的眼睛：“对，你最好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。”
　　哈文也终于咽下嘴里的酒，却被呛了一下。
　　咳得满脸通红，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后，气都来不及喘匀，就不顾礼仪地大声嚷起来。
　　“我不信，凡人的数学怎么可能计算出星辰的法则？除非你告诉我怎么算的！”
　　莱迪雅黑眸亮晶晶的，一脸迫切。
　　“对啊对啊，罗森法师，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算的？！我用几何法算了大半年了，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。”
　　艾兰急声催促：“快快快，快别藏着了，让我们大家一起开开眼界吧！”
　　许是心情激动的缘故，这些话说的很大声，以至于周边茶桌的法师们也都听到了。
　　不少人纷纷围过来打听情况。
　　莱迪雅口才好，三言两语就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。
　　于是，各个法师们也都起了浓厚的兴趣，纷纷催促罗森赶紧给出答案来。
　　罗森却依旧微笑摇头：“现在不行，因为我准备在鲜花学会上发表它。”
　　他敢于说这个结果，一是因为他现在也是贵族，而且背后站着神殿，还有神殿派大佬罩着，不怕别人惦记。
　　第二是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和术法无关，是天上的星星。
　　星星这个话题非常高大上，天然能吸引注意力，但实际上和具体生活没大关系。
　　这是一个满足纯粹好奇的，形而上的话题，掺杂的功利心也是最少的。
　　第三嘛，也因为名正言顺。
　　因为前段时间毕勒古给了他观星记录，他研究了几个月，现在也算是内行了。
　　而他一说要在鲜花学会发表，茶会上的小伙伴们就都不说话了，因为这意味着罗森动了真格，不然不敢这么说。
　　艾兰法师咂咂嘴，用商量的口气问。
　　“罗森，我能提前看一眼你的新成果吗？”
　　“我保证，就一眼，绝不外传，除了叔叔外，我谁也不告诉。”
　　罗森嘿嘿一笑。
　　“别急，艾兰，鲜花学会就在三天后。另外，我还没有彻底完善它。说不定还存在不可原谅的错误。”
　　“唔，还有足足三天呐！”
　　艾兰一脸哀叹。
　　“我叔叔看了三十三年星星，一直想窥探主宰动星运转的法则，却始终看不透。”
　　“他要是知道你在短短时间就有了成果，还用数学给算了出来，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想。”
　　罗森一脸谦虚：“我看到的也未必是正确的，说不定我算错了呢。”
　　莱迪雅长长叹气：“至少你还知道怎么去算，我就只能瞎猜。”
　　罗森笑了下，最后喝了口奶茶，然后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。
　　“啊，有点晚了，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　　说完，便站起身，对众法师一一点头告别，随后很干脆地转身离去。
　　茶桌边围了足足二十多个法师，大家都没说话，就一直目送他离去。
　　一直等看不到罗森的背影时，才默默收回目光，有些不舍地散去。
　　茶座上，三个小伙伴也都不说话。
　　又默默喝了会酒，莱迪雅突兀开口。
　　“数百年后的后人，可能会因为罗森法师而记住这次茶会。”
　　艾兰点头表示同意，又轻轻叹口气。
　　“我叔叔开办这个茶会，就是为了能时时听取智者的声音。多年来，也的确聆听到了许多智慧之言，也见过许许多多的智者。”
　　“但如罗森法师这样的智者，却还是第一次见。”
　　“我有种预感，他未来的术法成可能不会比伯爵低。”
　　哈文法师也跟着长长叹息。
　　“我以前看到乡间农夫，心中都会油然产生智力上的优越感。”
　　“但现在，我却有个感觉，或许在罗森法师眼里，我和田间农夫的智力并没有肉眼可以分辨的区别。”
　　听到这话，三法师再次陷入沉默。
　　许久，艾兰耸了下肩：“这可真令人沮丧。”
　　“我已经开始期待三天后的鲜花学会了。”莱迪雅笑道。
　　“我也一样。”
　　哈文端起酒杯：“来，敬鲜花学会！”